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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 與魔物沆瀣一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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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禎這人最是護短,他推窗往外看,見夢大順的兩個腦袋上都垂著淚,可憐巴巴不說,各自上頭還架著一把劍,不僅如此,旁邊還有他數日未見的西陸,也被人用力推搡著往後退。

懷訊回頭來,一劍正要往下刺,被江熠施法拉住,停頓了片刻。懷訊目光一凜,另一只手在自己被柔光束縛住的手上用力一拍,另一道急光飛出,化解了那柔光的攻勢。

馬車已然在這片刻中到了他們跟前,車門哐鐺一聲被人從裏面推開,季禎跳下馬車順手拿走車夫手上的馬鞭,怒氣沖沖不管面前人是誰,上去就要給懷訊一腳。

懷訊見他面生,下意識往後躲過,面上卻顯出怒容來,“你,”

他目光遲疑一瞬,從季禎的臉龐上找出一點熟悉的感覺,回想片刻才想起在哪裏見過這張臉,同時對上了季禎的身份。

季禎身上未帶兵器,此時手上拿了馬鞭,根本不給懷訊說話的機會,見他躲過自己的腳踹,反手便又是一鞭子抽過去。鞭子炸裂般落在懷訊腳邊,他倉皇躲過,然而下一道鞭勢便迅速落下,讓他不得不在狼狽之中頻頻後退,即便如此也在幾息之間被落鞭帶起的鞭尾勁風抽破了些許衣料。

懷訊面露淩厲,跟著朝季禎出劍,劍刃與揮落下來的馬鞭糾纏在一處,略一發力,季禎手上的鞭子碎落成幾截,啪啪掉在了地上。

季禎隨手將殘鞭扔了,回頭環顧去找可有什麽能用的武器。

懷訊被一陣抽打也惱怒非常,季禎扔了鞭子,他竟也不收劍,而直向季禎刺來。

劍刺的動作正對江熠的目光,在一息時間裏透過江熠的瞳仁,懷訊的動作被無限拉長直到瞬間停止。

嗡一聲,懷訊的劍尖當空停住,劍身不住發顫,同時伴隨著持續不斷的嗡鳴聲,好似停下來這個動作身不由己。

懷訊想要往回抽劍卻也不得,手上幾下使力,竟然只是將自己手抽了回去,劍還留在半空中。

修士們的佩劍少有尋常物,縱使一開始只是凡品,多數也能隨著自身修煉而感染靈性,與劍主人一起修習。此時懷訊擡頭所見,他的佩劍分明由江熠所控,正處在痛苦之中,劍身竟有微微扭曲之勢。

江熠面色平淡,輕而易舉斷了懷訊的劍,嗡鳴聲霎時停止,劍身變成兩截悶聲落地。

“江熠!”懷訊大喝一聲,他上前撿起自己的佩劍,痛心不已。

南華峰的其他弟子心中大駭。他們曉得江熠的修為高,此時看來卻發現自己從前還是太過低估江熠。能輕易毀了懷訊的佩劍,江熠的修為豈止比懷訊高一星半點,這樣的壓制根本不在一個量級。

“江熠,你毀我佩劍,便是想與我為敵,想讓南華峰與雲頂峰為敵嗎?”懷訊咬牙道。

江熠冷淡開口:“這只夢魘已被煉化,身上魔氣近乎於無,你視而不見還想當我面殺它,我斷了你的劍又如何?”

懷訊他清楚,在場的其他人也清楚,江熠若是單純想要救下夢魘,根本不需要斷他的劍。何況夢魘這樣的小怪,也不值得江熠大動幹戈。

江熠真正在意的是懷訊方才的劍刃指向了誰。

然而江熠用這借口,旁人也無從指摘。懷訊現在只恨自己出手太慢,沒能當面把這夢魘劈成兩半,好解心頭之恨。

前頭拿了夢大順靈藥的那矮個修士此時站出來指責道:“這夢魘本是魔物,便是直接殺了又如何?魔物都是怙惡不悛不知悔改之物,斬妖除魔才是正經。”

懷訊此時也找回了自己的些微理智與聲音,他冷聲反問:“近些天這邊界處不少魔物聚集,據這夢魘所說,他是受到你的煉化,又受到他的指示,才在這結界處供養裏頭的魔物,你身為雲頂峰少主不僅不阻止這事,當下反而縱容且出手傷及同道,莫非你魔物已經同流?”

“何謂供養魔物?”季禎已經對夢大順招手,讓它跑到自己身後,開口罵道,“以靈物消解魔物身上的魔氣與罪業是供養魔物嗎?你倒是能顛倒黑白指鹿為馬,真不是個東西。”

夢大順膽戰心驚小半天,此時小心抱著季禎一條腿露出兩個腦袋來看著南華峰的修士們,面色忿忿,嘴上不敢說,心裏卻給季禎加油鼓勁兒,巴不得季禎再罵狠一些。

季禎早在想到用這一招對付望舒之前,便想過若是被發現後該怎麽自圓其說,此時自然不怕懷訊扣帽子下來。

季禎本來想找個趁手的兵器再打過,此時也消了點氣,對西陸又招招手柔聲說:“西陸,來。”

懷訊被季禎一罵,臉上有些掛不住,“本以為你只是虛有其表,原來還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。”

他話語裏多少帶著些輕蔑,不管是早就有之還是此時為了挽回顏面而口不擇言,對季禎來說都觸及他的心病,活想讓季禎一劍捅穿了他。

季禎低頭看向夢大順,問他:“你給我說說,他們方才為何要殺你?”

夢大順已經不哭,不過季禎一看向自己,它立刻賣可憐地擦了擦眼睛,裝作抹掉那不存在的淚珠子,雞賊道:“我一說我是江熠煉化的,他們就要殺我,我也不懂這事什麽意思咧,禎禎這是為什麽啊?”

事實的確是這樣,但夢大順這麽一說,那不對味的感覺便更濃了。

南華峰幾個子弟連同懷訊,本身的確對江熠抱有敵意,但行動上不可能明目張膽說因為江熠而對夢魘動手。夢大順一說,不僅把這點點破,還強化了幾分。要懷訊他們再說只是為了除魔而動手就不那麽站得住腳了。

“是啊,這是為什麽,難道是同道相殘,用無辜魔物開刀?”季禎反問懷訊。

矮個修士沈不住氣:“你胡說八道,什麽同道相殘,根本不是這個夢魘說的這樣。”

南華峰與雲頂峰不睦已經不是秘密,然而光明正大捅破這點還是不妥。況且現場並不只有他們和江熠,還有一個不知門派的小修士,作風還很是一板一眼,到時候事情傳出去,於他們南華峰總歸不是什麽好名聲。

季禎卻因此一挑眉:“那你的意思是你們無緣無故就要致一個無辜的,被煉化過,已經向正道走的,毫無還手之力的魔物動手了?”

夢大順不忘此時告狀:“他,禎禎,就是他還搶了我的靈藥。”

矮個修士臉色發紅,隨手將掌心的藥丸扔向夢大順,“我不過是懷疑你偷藥,怎麽是搶?”

夢大順忙不疊伸手將藥接住,拿在手裏吹了吹,小心捏好,有了靠山便狂起來,嘴上甕聲甕氣道:“哼,也不知方才是誰威脅我二叔,不給你藥就把我殺了,黑心鬼。”

它說著又向季禎解釋:“禎禎這藥可不是我偷的,只是你給我兩顆,我藏了一顆沒有吃罷了,後面遇見我二叔,我就想讓我二叔帶回去,好讓我弟弟妹妹有些長進。”

本來四散奔逃的那些小魔物就都沒有跑遠,在結界的另外一遍小心翼翼觀察著這邊的動向。

夢大順二叔本來已經嚇得快要暈厥過去,此時好容易吊著一口氣,怯怯地躲在結界後的一棵大樹後面看著季禎這邊。

夢大順看看手上的藥丸,又看看自己二叔,擡頭問季禎,“禎禎,這藥丸我還能給我二叔帶回家去嗎?”

季禎順著夢大順的視線,看見一個比夢大順大一號,黑漆漆兩個腦袋像煤球的夢魘,本來是個實在沒眼看的長相,但偏偏帶著股子老實巴交的氣質,頗為矛盾。

“你二叔吃了多少人啊,這麽黑。”季禎皺眉。

夢大順一癟嘴,“我二叔從沒吃過人,長得黑是因為在魔界少有靈氣,只能受魔氣浸染,我弟弟弟妹妹比他還黑呢。”

季禎幹咳一聲,為自己的刻板印象感道歉:“是我失言了。”

他半蹲下來,從懷裏掏出靈藥瓶,從裏面又倒了六顆出來,“拿去給你二叔。”

夢大順手中的藥丸一下變成七顆,暈乎乎正要感謝,就聽季禎說:“從你往後每個月的份例裏扣了。”

感激之情無可避免少了一半。

季禎擡眼望向結界內,不止看見夢大順的二叔,往後還有不少形狀怪異但眼神怯怯的魔物,雖然外形各異,但這些小魔怪都對人和修士帶著驚恐之色。

夢大順二叔果然老實巴交,見著季禎就先要拜,季禎隔著結界也攔不住它,眼看著它磕了個頭又起身叫了自己一聲大老爺。

想起夢大順一怕死就會叫大王,季禎有些無言,不知道他們家這麽叫人的習慣是從哪裏來的。

夢大順二叔先是小心翼翼問季禎,夢大順在人間是否聽話,又說若是不聽話只管打罵便是,承蒙季禎大度寬容,是夢大順的福氣雲雲。

後面免不了對夢大順又是幾句殷切囑咐,還讓它切末記掛家中,家裏一切都好。

季禎聽著只覺這魔物和人又有什麽不同?

他耐心聽,偶爾應答幾聲,對夢二叔有十二分耐心,說多了更覺得夢二叔與人間尋常長輩沒有任何不同。其他魔物長久不見人,也沒見過季禎這樣面善還心善的。

特別是知道這幾天的靈水惠澤都是季禎手筆,更是想上前同季禎親近,陸陸續續大著膽子向季禎靠近,隔著兩丈遠圍成了一個圈。

到底還是忌憚在場其他修士。

季禎對它們只平易自然,與見到其他人無異。

其他人見到季禎這般,卻是面色各異。與魔物如此無隔閡,簡直離經叛道。

自從結界設立,人魔分野,兩者之間的對立更加明顯,幾乎沒有了模糊地帶。

“江熠,”懷訊看著季禎的背影問江熠,“你縱容他如此與魔物沆瀣一氣?”

江熠擡眸與懷訊對視,神色無波,隨即收回視線,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。

懷訊又說:“還是你也與魔物沆瀣一氣了?”

江熠緩緩眨了下眼睛,只是垂眸。

懷訊本只是意氣之言,並不當真,然而剛才江熠眨眼那一瞬,他的瞳仁分明有深黑沈澱。懷訊心中一駭,凜目緊盯著江熠,卻沒再發現半點異常,方才一眼如同是他錯看。

西陸也覺古怪。

在他看來,季禎半蹲在結界旁,此時回首,眸光好奇回轉。他身邊滿是魔怪,畸形怪異皆有,他卻偏偏幹凈靈動不受侵染。

而西陸目光所及,江熠站在懷訊等人之間,他們明明本該邪氣不侵,卻宛若死意彌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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